书话17 Elpin留下的文学遗产

anniespera

Elpin是朝鲜世界语者安偶生（An Useng, 1907-1991）的笔名，对于这个名字，我们中有许多人，不会感到陌生。陈原同志在晚年，为《世界》杂志写过一组名为“我怀念他们……”的文章，其中就有充满深情怀念安偶生的一篇，他的这组文章后来收入三联书店出版的《书和人和我》一书之中。⑴

说起安偶生的家庭，在那时的朝鲜可算是名门望族，始终活跃在朝鲜的政坛上。日本帝国主义把朝鲜沦为殖民地后，安氏一家流亡到中国。安偶生的青少年时代，是在中国度过的。2013年韩国首相朴槿惠提议，在哈尔滨为1909年在哈尔滨火车站刺杀日本军国主义政府首相伊藤博文（Itoo Hirobumi）的安重根（An Ĝunggun）树立纪念碑，这位被韩国尊为民族英雄的安重根就是他的叔父。他的父亲安恭根（An Gonggun）是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的朝鲜流亡政府领导人金九（Jim Gu）的近臣。

从小在教育程度很高的家庭和流亡异乡的多语言环境里长大的安偶生，学会了汉语、俄语（安家最早流亡到俄罗斯，（可能）在十月革命后来到中国东北）、英语和世界语。他先后在北平、上海等地求学，1934年进入广州中山大学英语系三年级就读，此时认识了中山大学工学院的学生、世界语者陈原。他们成立了“踏绿社”世界语小组，出版刊物，宣传抗战。陈原同志说，这个比他大十一岁朋友，最大的功绩就是让广州的世界语者开口讲世界语（paroligi Esp-on）。而此时，安偶生也开始涉足于世界语文学领域：他翻译朝鲜作家Kim Dong In的小说Almozulo（乞丐），在匈牙利出版的《文学世界》（Literatura Mondo）杂志1934年11月号发表。

有关这位非同一般的世界语者青年时代的经历，陈原同志的文章有较详细的介绍，请大家参看。他在中国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中山大学毕业后，在上海朝鲜流亡政府就职，负责外交工作。同时也拿起世界语文学这个武器，为抗战做宣传。他为国民政府政治部第三厅出版的刊物《中国报道》（Heroldo de Ĉinio），匈牙利世界语者布劳恩（Braŭn）在香港出版的刊物《远东使者》（Orienta Kariero）和方善境先生（Tikos）编辑出版的刊物《东方之声》（Voĉoj el Oriento）等供稿。除了把中国和朝鲜的左翼作家的小说、诗歌和剧本翻译成世界语外，自己也写过诗歌、小说和文章。

lpin (1907-1991)

他的诗歌里弥漫着青年人对故乡土地的一片深情和对和平的渴望：

Tero patrina!

Ĉu estis al vi momento,

En kiu eĉ la legendo

Asertas vin pri l’ ekbrilo

De tempo paca eĉ ajna

En vico de l’ gefiloj

En via sino patrina?

(el Tero Patrina!)

而那首Geriloj则是献给战斗在我的故乡东北大地上的抗联战士——游击队员的：

Ekbolas sango de geriloj verve

En nigra nokt’ sub arka firmament’,

Dum malamikoj tremas frost-nerve

Pro morta tim’ en vasta kontinent’.

(el Geriloj) ⑵

他的那首《和平鸽》（Paca Kolombo）我们更为熟悉，是献给“国际主义战士”，世界语作家绿川英子（Verda Majo，Hasegawa Teru）的，被收入到北京EPĈ社出版的Verkoj de Verda Majo一书中，该书有龚佩康汉译文，三联书店出版，书名就是《绿川英子》，书里有这首诗的汉译。他的诗歌创作，无论是从内容或者形式上看，都堪称是佳作。

他创作的短篇小说Onklino kaj Gekuzoj，是写他的亲戚母子们在日本侵略者统治年代里悲惨的生活，和普通百姓善良的本性，背景可能还是在东北。另一篇Facila Veto的背景是上海的闵行，也是写抗战时的故事。

他虽然是朝鲜族，但童年和青年时代都是在中国度过的，也是在中国受到较为完整的教育，如果他用汉语写出来，一般读者一定会把他看成是中国的一位左翼作家。

他在翻译领域用力更多，这可能也同他参加抗日救亡运动的实际需要有关。他翻译了艾青的诗歌《北方》、《乞丐》等，还有刘火子等人的诗篇，都是抗日战争时期颇有影响的名篇。他翻译的小说作品，绝大多数是中国左翼作家的作品，如碧野、草明等人的小说。而使他进入世界语文学史上的劳作，是他把鲁迅先生的小说《狂人日记》、《白光》等四篇翻译成世界语，至今还保留在中华全国世界语协会出版的《鲁迅小说集》（Noveloj de Lusin）一书中。他也翻译过丁玲等人的剧本，用世界语写过文章和报道。

verkoj de Elpin一书的封面

他的这些创作和翻译作品，都是在我上面提到的那几本世界语刊物上发表的，时间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初，除了编入《鲁迅小说集》里的译文，今天的读者很难见到了。四十年代前半叶，由于国际反法西斯战争节节胜利，日本侵略者的失败指日可待，他积极参与金九临时政府的工作，为朝鲜民族独立而忙碌，这一时期，就少见他有译作发表了。这期间，陈原同志在重庆见过他，匆匆一面，没有深入交谈，从此他音讯皆无。1949年之后，陈原同志到了北京，曾到处打听他的消息，没有如愿。有关安偶生抗战胜利后的踪迹，我写过一篇文章，在《世界》杂志上发表过，后来我又用世界语写过一篇Sur la spuro de Elpin,这篇文章收入在UEA出版的那本文集La arto labori kune里，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看，我就不再重复了。

到了二十一世纪，我在Esperanto杂志上看到Verkoj de Elpin出版的消息，急忙同韩国世界语者联系。感谢UEA理事，韩国世界语者李仲琦（Lee Jung-kee）教授，2008年他出席了在哈尔滨召开的东北地区世界语大会，赠送给黑龙江省世协两册Verkoj de Elpin，我才有幸读到安偶生的世界语作品。这本集子是韩国世界语者崔大锡（Choe Taesok）先生编辑，韩国世界语协会（Korea Esp-Asocio）2004年出版的。编者崔大锡在匈牙利访问了熟悉布劳恩的老世界语者，得到可贵的信息，使我们找到了Elpin的踪迹；他又在国际世界语协会（UEA）的图书室，维也纳的世界语博物馆（IEM）和一位匈牙利的老世界语者的藏书里，辛勤翻阅、查找，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从那些陈年旧杂志里收集整理，编辑了这本珍贵的Verkoj de Elpin!

我还得感谢吉林省的李九同志，帮助我找到Elpin的照片。

石成泰 2015-03-08，大庆

⑴ 陈原：《书和人和我》，三联书店， 1994，p. 251-254

⑵ Verkoj de Elpin（安偶生文集），KEA, Seulo, 2004, p. 13-15